黎家手工竹器

白沙黎族自治县黎族青年收藏家符建阳的藏品,一件件展现在我眼前。

描龙绣凤的袄、精工细作的裙、镶竹嵌宝的银簪、雕花刻字的竹筐……都是几十、上百年前海南岛上黎族人的手工产品,久远的历史,漫长的光阴,此前,你没有与之相晤,但一见亦足可倾心。

“筐王”的命运

这只体型巨大的竹编筐子非常吸引人的目光。用尺子量一下,高近1米,宽75厘米,圆嘟嘟、鼓蓬蓬的器身上,严丝合缝戴着一顶长达45厘米宽的盖。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看着给人以稳重、大气的感觉。

从前的日子里,篾器是生活中相当常见的用品:淘米的筲箕,舀水的筲筒,遮阳挡雨的斗笠,暑天用的篾枕、竹席……连战国时代的李冰修筑都江堰时,不可或缺的一个工具就是竹笼。世世代代的人们需要这些东西,也就世世代代出现了一个制作竹器的行当,叫做“篾匠”。寻常篾匠,做些寻常器物;那心灵手巧的,从用竹编制生产生活用品,硬是发展到能够用竹编制人物书画艺术品,将其赋予了深厚的文化内涵。譬如被誉为“中华第一扇”的自贡龚扇,晶莹光亮,宛如纨绢,驰名中外,是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珍贵的民间艺术品。

眼前这个竹筐,若与我曾经见过的那些精美竹器,或是那些以六七种编织方法相互穿插,转承起合,手艺与审美都经过仔细思量、精湛到头的竹筐相比,似乎是不能比的。然而,你也必须要佩服它的致密与结实,特别是在海南这样潮湿多雨的地方,历经百岁光阴不朽不坏,想必,与它的原主人的用心爱惜也是分不开的吧。

“从前的人会拿它做什么用呢?——它这么大,莫非是装粮食?”

符建阳笑着摇摇头,告诉我说:“这是那家的老奶奶当年出嫁时,用来装衣服的陪嫁‘衣柜’。据说是她那有钱的娘家用一头小牛换来的呢。”

遥想当年,美丽的黎锦曾经被整整齐齐地收在这只大竹筐里,那是怎样的光景。中国民间的竹编,很有些不懂得跟着材料走,生怕它过于简单而编得花里胡哨,且染出生硬的颜色,不肯让一件东西的自己,按它的经络天然成型,按岁月自然递进的方式,变色,变成熟。这件“大器”,则是一件极懂得跟着材料特质走的天然竹篾篓,朴素而成熟,充满着家常的亲切感 。

轻轻地用手摸摸它,恍然间,仿佛看见了百年前的那个篾匠,收了有钱人家的一头小牛做定金,高高兴兴地去到林里砍下竹子,搬回家里,他刮青去节,娴熟地把竹筒破成粗细平均、厚薄一致的竹片和竹丝。而后将竹片和竹丝相互插扭,行云流水的经纬编织,其间交叉各种技法:插、穿、削、锁、钉、扎、套。经篾纬丝比例齐整,穿绕平匀,扎口坚固,一鼓作气,而他始终是全神贯注、陷溺其中的情态……几天的辛苦之后,巨大的“衣柜”编好了。当那个待嫁的新娘看到她如此豪华的陪嫁物时,心里,一定是充满喜悦的吧?

竹器常有,这么大、肯用一头牛换来的竹器可不常有。

2004年,符建阳在白沙黎族自治县七叉镇某村发现了它。已经有着多年收藏经验的符建阳一见之下,怦然心跳:他知道如此巨大的“筐王”,整个海南岛,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何况,是历经百年的老物件。

骑着一辆摩托车,兴奋不已的符建阳前前后后跑了三趟。又是拉黎族亲缘关系、又是讲文物收藏的意义、又是拿出大价钱来诱惑,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奈,主家的老长辈就是不肯答应。老人家叹道: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就算现在的年轻人看不上,她也要在过世后带着它去见祖宗。

黎族文物日渐稀少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老人们过世后用这些器物陪葬的风俗所致。一方面是文物的不可再生性;一方面是民俗传统,符建阳在收藏的过程中已经多次感受到了这种矛盾所带来的痛苦。这一次,面对这个可能是海南唯一的“筐王”,他知道,自己又碰上了难题。

 符建阳,一个土生土长的白沙黎族青年。20出头开始进入收藏行当,起初,是出于生计。若干年的辛苦经营下来,他的生意走上了正轨,他的思想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不再是一个拿黎族文物卖钱养家的人,他如今的梦想,是在白沙建立一家纯粹的民族博物馆,好让他手中那些珍贵的、再也无法复制的黎族文物有个永远可以安家的地方。

艰难的说服过程不值得细说。使符建阳感慨不已的是,最后,那位老者之所以含泪卖掉了陪伴她一生的这只大筐,唯一的原因是她的重孙子读书需要用钱……

从当年风风光光用这只“筐王”做陪嫁,到后人因缺钱而易主,一只巨筐,目睹了一个黎族人家的兴衰,也在命运的安排下,让它避免了随老人殉葬的命运。它静静立在新主人符建阳的身边,端凝,富态,大肚能容。

来源:海南文化网

2月 26, 2020 at 3:29 下午 发布 丨 1,926 views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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